徐俊霞的发辫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□文/朱付兵

    今年正月初五，大型现代豫剧《秦豫情》在位于西安曲江新区不夜城的陕西大剧院精彩上演。我从江城武汉“追剧”到西安。该剧以1942-1949年河南百万灾民逃荒入陕，他乡生存奋斗的历史时期为创作背景。1942年河南发生大旱灾，夏秋两季绝收，大旱后又遇蝗灾。为躲避饥荒灾难，300万河南人西出潼关，“一担两筐”逃荒赴陕。剧中，由豫剧名家徐俊霞扮演的女主人公小勤热情、直爽、敢爱敢恨、个性突出。整个剧满满的正能量，融汇秦、豫两地的文化艺术和精神内涵，鲜明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，绝对的好剧。单说剧中女主人公的发辫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。

   “呼啦啦的河南担，铺天盖地，一眼望不到边……”开场时，恢弘凄惨的逃荒场面给予我巨大的心灵震撼。小勤出场的造型是经历了颠沛流离，长途跋涉，甚至是历经了灾难和战火洗礼的，已看不出原形的两个麻花辫，蓬松散乱。到第三场，出落的亭亭大方地小勤编着一根长长的麻花辫，扎上红头绳，那是年代美的象征。

    麻花辫曾是男人的专利，男人们把辫子剪了，女人们才扎起来。在我的印象中，北方人多为单根，即所谓独辫；南方人多为双根，即所谓双尾，无论独辫也好，双尾也罢，它们配在姑娘婀娜多姿的身材背后确实很是好看。

    上世纪60年代，全国风靡麻花辫，女学生几乎都是一色的双尾辫。这种美丽的风景线点缀了城市和农村的大街小巷，甚至点缀了大江南北，黄河上下……

    现代豫剧《朝阳沟》中女主人公王银环的两个大辫子，就是典范之一。据父辈们讲，银环的麻花辫、花格褂、白衬衣也引领了他们学生时代的时尚潮流呢。不管是马琳、魏云、柳兰芳，还是徐俊霞、杨红霞，美丽的发辫深深刻在懂她爱她的人们的记忆里。

    现在麻花辫几乎见不到了，齐腰的长发也很鲜见了。舞台上的发辫格外能引起爱她的人的注意，银环的发辫、刘胡兰的发辫、山妹的发辫，往往能随着剧情勾动人们的心弦。这似乎成了一种发辫情结。可仔细想想那发辫非是演员们的真发，大抵都是接上去的，少了些真气儿。

    中原艺术学院王静老师是徐俊霞老师的闺蜜，亦是同学。有一次和王静老师交流，偶然得知，徐俊霞扮演所有角色的发辫竟都是自己的头发。问起究竟，由衷敬佩。

    每个人的头发都会因新陈代谢而掉落，徐俊霞则把她自己掉落的头发收集起来，然后利用排戏间隙整理成束，一根根、一缕缕、一束束，既是发辫的积累，也是她对艺术不断追求和沉淀。角色需要时，和自己的真发接在一起，毫无违和感，俱是自己的头发。从银环的发辫，小芹的发辫，环环的发辫，铁梅的发辫，红菊的发辫，再到小勤的发辫，都是真实的存在，真是一位用心的好演员。

   王静告诉我说，徐俊霞也是极爱惜她的发辫的。我们似乎可以看到，她清晨第一件事就是对镜梳妆，把昨日的发辫扯开，又仔细认真地编制起来，那歪侧的脸蛋上微露出嫣然娇羞的笑容，俨然是剧中的人物，这笑容岂不是剧中人亦或是她内心的幸福？然后，将头一甩，这根发辫也摆动了一下，迈着愉快的步子，清清爽爽的站在排练场，站在候场台口，站在聚光灯下，真是一位认真的好演员。

   “多像是小时候，娘捶布的声音，砰砰哒哒……”观《秦豫情》，我的心就跟随徐俊霞婉转的唱腔，跟随小勤挥舞的木槌，跟随她摇摆的发辫心弦激荡。徐俊霞在舞台上塑造的小勤角色不是抓观众的心，而是一点一点的挠人的心，多层次、有趣味的深入角色内心世界，惟妙惟肖，恰到好处，独特的、有张力的表演，洋溢着精神魅力的气息；徐俊霞的音色纯净，唱腔高亢明亮，情绪饱满激越，表演质朴到位，真是一位努力的好演员。

    我的手紧紧地握着戏票，坐在观众席正中央——

    那发辫和着唱腔是穿过蝴蝶翅膀的风。像知音，在生命里隽永。无论是豫剧、秦腔或眉户裹着琴音漫过多少次孤单的心灵，依然守在记忆深处，逢着旧时的模样，任那一幕千年的潮湿幻化成永恒。

   那发辫和着微风摇摆，携带着红头绳撞击记忆的远方，是再也守不住的灯光，是再也捂不住的心伤。幕启幕落，渗落一地白月光。余音袅袅，把蚀骨的爱情传唱，小勤、张大，夺目的飞舞，冲不破的旧梦，缓缓而入。长安街，白雪飘，凌乱了长安梦，你挥舞剪刀，桃花又绽放。“走，接你大（爸）去。”那被青丝发辫缠绕的岁月。

    我开始晕眩，一阵阵眩晕。

    离三秦，返荆楚。奔神都，辗长安，又赴汴京。再欣赏就是徐俊霞的陈派传统大戏《宇宙锋》，剧中赵艳荣惊艳四座。徐俊霞扮演的赵艳荣也是用自己的头发做成的女甩发。发辫在我的心头萦绕，萦绕。北京长安大戏院，赵艳荣捋起的甩发温柔了首都，去观剧的朋友首次观看戏曲，被深深吸引，久久不愿离席，竟错过了上台献花。

     所有的倾诉在发辫的缠绕中、节奏的变化和旋律的回荡中，直至言辞难以抵达之处，那是一种存在于内心深处、演员和观众自在交谈的声音。于是煮雨为茶，酿花成酒，于唱腔中隐居、游弋。

    后记：欣闻《秦豫情》夺得国家艺术基金2018年度滚动资助项目评选“状元”桂冠，祝贺的同时，也衷心祝愿徐俊霞老师的艺术事业蒸蒸日上，祝愿《秦豫情》全国巡演（上海站、徐州站）圆满成功。